君卿夜端坐于上,手里好几本奏折写的都是这些天生异相之事,这些手段其实并不算太过高明,均是仿照先人所为。但所谓人言可畏,谁也堵不了老百姓的嘴,如若任其发展下去而不思对策,恐怕会导致民心动乱。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是民心尽失,那他的皇位,便是想坐也坐不稳了。
沉着脸,君卿夜淡漠而问:“各位爱卿,如何看待此事?”
“皇上,这些手段显然是那君卿欢所为,其用心天人昭昭。”风赢首当其冲,第一个站出来说话,语毕,朝中已是议论纷纷。
“说是他所为,也得有证据啊,空口白牙,如何服民?”
“若说那石碑有假、鱼腹人为,那麒麟下凡又如何解释?据说,那一带的老百姓全都看见过。”
“是啊、是啊!此事大为蹊跷,不好说啊!”
“可那君卿欢狼子野心,也不得不防啊,是他所为,倒也真有可能。”
“……”
离得较远,这些人又是以耳语讨论,自以为君卿夜是听不见的,可像君卿夜这样的武林高手,耳聪目明自是要超出一般人等,是以,这些闲闲碎碎的议论声,已尽数被他收入耳中。
听来听去都是那几个意思,君卿夜终于不再有耐心,遂大声道:“朕是想问问各位爱卿可有良策,不是要问你们对这些事情有何看法。无论是不是他君卿欢所为,朕都不想知道,朕只想知道此事该如何应对。”
司徒策率先站了出来,“皇上,老夫以为,当务之急应该以谣止谣。老百姓认死理,若是没有看得见、听得到的证据,他们是绝对不会相信这些异相乃是人为的,是以,强行灌输是没有用的,唯有攻心方是上策。”
作为大周的辅国重臣,又是君卿夜名义上的岳父,司徒策倒也算尽心尽力,是以,萱妃出事之后,君卿夜才会选择对他网开一面,继续任用于朝中。此番他的说法,再一次与君卿夜不谋而合,倒也让人颇为欣慰。
“司徒爱卿,你认为该如何以谣止谣?”
“且不论这些异相是否人为,但有一点绝对可以肯定,只要用心,异相并不一定只能天生,臣等亦可以人为制造一些祥瑞之说。除此之外,皇上若是能再行减赋之政,老百姓得了皇上的好,自然也会为皇上说话的。”司徒策语出铿锵,言语灼灼,一时间倒也震慑了不少朝中小人。
君卿夜满意地看了司徒策一眼,“爱卿想法甚好,此事便全权交于你处理了,需要什么帮助,随时跟朕提。”
“是,皇上,老臣一定不负皇上所托,将此事办好。”司徒策沉声抱拳,冷眸精光熠熠。这是自萱妃去世后,皇上第一次重任托付,他司徒策是否能打个漂亮的翻身仗,便全赖于此了。
姜还是老的辣,司徒策到底是有两把刷子的,高家庄的龙碑一说,本已被传得神乎其神,却最终破解于一名瞎眼先生。据说那人默默写下了龙碑之上早已模糊的全文碑稿,与人对照,比将之下,竟发现原来碑上所刻,只是一个大家族的族训而已。至于那鱼腹取令,那金牌令上仅有一个佑字,本是佑亲王在位之时的身份象征,是以,司徒策又上新奏,声称此异相乃是天意,是上苍怜悯,请求君卿夜恢复君卿欢佑亲王的封号,招安回京。
若是君卿欢肯回来,王终归是王,始终差了那么一点距离。更何况只要他敢回京,治他的法子太多,大可以从长计议。可若是他不肯回来,那狼子野心势必再露,再加上先前的冒犯黄旗之事,老百姓亦绝不会再信他为人。是以,他所有的动作,只会是竹篮打水空忙一场。
此法,可谓一箭双雕,也再一次将君卿欢逼到了风口浪尖。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此刻的君卿欢,想说的就只有这一句了。自晋同关一战,他可谓是事事不顺,无论做什么,都能被君卿夜四两拨千斤地打发回来,自己的声名尽毁不说,前来投奔的人已是越来越少。
心浮气躁之下,他连时利子也懒得再见,从深信不疑到现在的屡试屡败,他对时利子自也心生怨气,不想见他也是再正常不过之事。
可他不愿见时利子,时利子却非要见他。这一日,时利子足足在他门前等了六个时辰,从天方露白直等到满天繁星,君卿欢才打**门走了出来,满脸不耐道:“军师又有何事?”
“王爷,老夫知道你不再信任老夫,可老夫却不愿放弃王爷。无论王爷相不相信,三日后的午时,老夫请王爷再看一场好戏,到时候,愿不愿再留老夫在身边,王爷自便。”说罢,时利子转身便走。
他本是心高气傲之人,若不是为一展所长,断不会委屈自己如此卑微。但越是困难,对他来说便越有挑战,也越能向世人证明他的厉害。是以,明明遭受冷遇,他仍旧留了下来,只因他早已算尽天机,三日后,好戏才刚刚开场。
被说中心思,反而有几分愧疚之意,君卿欢追了出去,却哪还有时利子身影。只是,他所说的三日之后,又会有何玄机?本还意志消沉的君卿欢,突然又重新燃起了斗志,虽处处碰壁,但在惊喜这一方面,时利子似乎从未有失水准,也许他还可以再信他最后一次。
临帝五年,七月十五,大周国迎来了入夏以来最为酷热难受的一天。火一般毒辣的太阳照得人睁不开眼,守城的士兵们汗如雨下,但仍旧身量笔直,汗水和着滚滚灰尘滑入衣襟,黏糊糊地附着在身上,竟是说不出的难受。
酷热难挡,守城的士兵轮班的时间,早已调整为一个时辰交换一次,算算时间,再过一小会儿,换班的人便能到了,他们也就能奔回去,好好冲个凉水澡了。
锦宫之中,一小队士兵列队而行,正是前来换班之人,只是缓缓而行,便已是满头大汗,有人不禁抱怨:“这该死鬼天气,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热成这样。”
“光子你就不要抱怨了,省着点口水,一会上岗了,可没有人给你送水喝。”
“倒也是,说个话都这么费劲,还是不说了。”
一直行在小队的最前方,这些话风林听得清楚。这天热得难受,他也知道不舒服,可守卫皇城乃是重中之重,再难受亦得忍。扭过头,风林满脸堆笑道:“大家坚持一下,下了岗,我请大家喝酒。”
“头儿,这可是你说的啊,我们要上好的花雕。”回到上京,风林便被调入了锦宫的禁卫营,此时的他身为小小都尉,属下倒也有个几十来名,大小算是个武官了。
“成,就花雕。”他年纪虽小,但个性豪爽,又因为首次出战就立下大功,在军中人气甚高,是以,跟着他的那些小兵们,虽年纪都长他几岁,却个个服他。因此,风林对这些属下出手也很是大方。
得了风林承诺,大家又精神起来。正嘻嘻笑着,却突感整个天幕黑沉起来,众人顺势抬头,只一眼,众人便面白如纸。有胆子小的已是手软脚凉地跌趴在地上大叫着:“妈呀!闹鬼了这是,日头怎么像是被啃掉了一块?”
风林年少,哪见过此等骇人情景,但觉日光仍旧刺眼,便眯着眼猛盯着那太阳瞧。此时,他的心里就像是吊了十五桶水,七上八下的,老天,太阳竟然一点点地被黑暗所遮挡,慢慢变成了月牙状。
太阳被吞噬的速度极快,他只盯了一小会儿,整个天都暗了下来,如同黑夜一般。风林惊骇不已,太阳毒辣,他确实曾在心中诅咒过让它消失才好,可现在太阳真的没了,这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