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马车一震,马匹嘶鸣,随之停滞下来。
卫挽一手扶住车壁,一手拉着整个人要跌出车外的青追,蹙着眉问:“怎么回事?”
车夫一时也有些困惑,淮武王府马棚之内的马,即便是拉车也皆是边疆良驹,性子最是稳定,更何况晋阳遍地黄金,以防冲撞贵人,轿夫出门前必然例行检查,不该出问题才是:“武安君,这马不知怎的,方才竟不受控制了。”
青追呵斥出声:“我当是遇袭了,还不小心些,伤了主子,仔细着你的脑袋。”
卫挽掀开帷幔,这条路,并非是沈府到淮武王府的必经之路,偏远至极,鲜少有人往来。
她抬眸看了一眼门可罗雀的街道,唇角勾起,愈发冷肃。
夜里,扶云阁廊下,挂着八角宫灯,荡漾着暖绒的色泽,男子裹着长青披风,斗笠掩住容色,穿过堂厅,直入主屋,见到软榻端坐之人,才掀开斗笠,让人看清了他的容貌,此人,就是那日伏在云阳县主身侧以轻纱遮面弹琴的男子。
“平阙,见过公子。”
卫挽面前的雕花小案上铺着那描绘的错综复杂的帛布,食指轻击桌案:“王上可下诏书?”
“是,那日公子从金阙回府,王上的责诏随之便降到了云阳侯府,责令侯爷教导县主,否则着司寇府拘拿。”男子恭敬垂首,视线一抬不抬的盯着那海棠地毯。
想起午间马夫呈上来那钉入马膝的长针,凤眸愈发黑沉,“我也不愈同她玩那宅院勾当,不过她犯到了我手里,就别怪我拿她金山开刀,为年末大岁贺祭。”
“我记得左司过宋淮,曾是云阳侯的人?”她摸着帛布的边角,持着朱笔在宋淮的名字上画了个叉,嗓音慵和,沿着食指走向道:“既然王叔苦于无门,我这个做从女的,总该尽尽孝道,帮他递个刀子,如今官宦党羽两分,太史、司过属云阳侯**,司寇、田部史属左师**。云阳侯少了个司过,左师又怎能不出些血,引他们两相撕斗,而我们作壁上观即可。”
她从暗格中拿出一副卷轴,递给平阙,吩咐道:“将这个放在云阳侯书房,引个探子去瞧,其他勿管,事成之后,撤离云阳侯府。”
平阙双手端住画轴两端,恭敬道:“是。”
“宋淮已死,司过一职空悬,举荐合适之人。”
平阙斟酌开口:“是否用我们的人。”
语毕,那些纂刻在骨髓之上,血淋淋的光景,顷刻飞入脑海。怎么会不恨呢!卫家满门英烈,葬身沙场,皆是一场巨大的阴谋。辍阙谷下,风那么大,那么冷,那么深,五百铁骑为她以身筑盾,她眼睁睁看着曾经和她并肩作战的友人,一个个被巨石砸的粉碎。
而她那么无力,那么渺小,同伴的血,飞溅在她的脸庞,残肢落在她身侧。
卫挽又想到了白日那场棋局,她怎么会不想让卫氏王宗全部陪葬!怎么会不想让这帮朝廷走狗付出代价!但以杀止杀终究非长久之计,而那些算计卫家的人,也一个都别想跑掉。
卫挽卷起帛布:“为人臣子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我所谋是肃清朝野,让那些驻守边防的兵将全无后顾之忧的征战沙场,而非殚精竭虑还死于权臣谋划算计。至于结党营私,把持朝政不是我本意。”
烛火映在瞳孔中,卫挽好像看到了,那年晋阳,她于凭栏望他,鲜衣怒马少年英姿,打马纵过十里长街。
忽而见她,他便扬着那矜贵万分,邪气肆意的笑,喊着:卫阿挽,看什么呢。
少年的意气风发,尽在眉眼间,眸中映着山河百川,心中怀着鸿鹄沟壑,刹那,占尽天地光华,揽尽世间绝色。
良久,只呢喃道:“论精善谋略,我终究不及你十分之一二。”
事实证明,喉咙滚动不代表真的咽了。
容色清淡,也就是相貌平平。
男主和挽挽斗智斗勇,总是一山更比一山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