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的春天来的较晚,绿枝的嫩芽刚冒出个头,迎着春风摇曳着嬉戏。这些都跟毛家湾的大杂院没有关系,因为院子没有带着春意的树枝,更别提那些红的绿的花草。
满院子只有一株干瘪的老槐树,不知被哪来儿的小蚂蚁腐蚀的根,留下被穷人撕扯下皮的干枝,光秃秃立在院子墙围处,没有一丝生机,只等着哪天有人砍下它的躯体,做了柴来烧。
陆云心就住在这所院子里,她一觉醒来,就成了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家中有个懦弱的娘,两个听话乖巧的弟弟。两个弟弟,最大的那个今年刚满六岁,最小的呢,也才四岁,还很懵懵懂懂。
她不是这家中最大的女儿,因为还有个痴长她两岁的姐姐,在这家中,陆云心同她姐姐的关系最好,她睁开眼,来到这个世界上见到的第一人就是姐姐。
当时,这个身体的原主发高烧,瘫躺在不堪负重的木床上,可惜家中穷,破了个口的米缸中只剩下几碗杂夹粗糠的面粉,屋里几根发黄的板凳,刻伤得坑坑洼洼的八仙桌,晚上的时候当成了床给弟弟睡。
除了树枝当成的筷子,六只笨重的木碗以及一些做饭的家伙,就剩下几张木板拼凑而成的床。至于衣服,全都穿在身上。偶得到件完整却带着补丁的衣服,那是一家之主——原身的父亲出门挣钱穿着做门面的。
没钱,生病了只好熬着,熬过去了,便艰难地活着,熬不过去了,不过一张席子找个地方埋下去。
原主就没熬过去,生生地发烧病死了,这才迎来了陆云心。
原主的姐姐为了让原主吃个饱,希望原主能不做饿死鬼去过奈何桥,就跟别人抢活计,接点衣服洗好换钱,可是,身体瘦弱的原主姐姐温柔老实,怎么会抢得过那些泼辣的妇人,争抢时推推嚷嚷间被暗中掐了几把,也没抢到活计。
回到家中,身上十分疼痛,揭开衣服一瞧,被掐的几处已经破了皮,还留着指甲掐得红肿的痕迹。
看看自己的伤痕,看看家中穷得耗子都不愿光顾的屋子,再看看呼吸轻不可闻,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妹妹,原主的姐姐坐在床头落泪,呜咽地哭着,又担心别人听到,放低声响,她知道,房子的隔音不好,睡觉时打呼噜也能让外面的人听到。
所以,迎接陆云心来到这个世界的不是欢声笑语,是那一声声磨人心扉的哭泣声。
陆云心只觉得轻松而沉重,轻松地感到四肢的活力,这是身为苍老的百龄老人所没有的;生病后的无力,手趴脚软,还有肚子也凑起了热闹,咕咕地嘀咕。
见她醒过来,原主姐姐忙扑了上来,摸摸她的额头,碰碰她的小脸蛋,见脸色还是不正常的红润,触觉却没那么的灼手。
原主的姐姐连忙从低矮的桌子上端起一碗米汤,挂着泪珠的脸颊满是期望和惊喜。
陆云心无力的靠在床头,接过碗,手中一沉,仔细一看却是木质的,顾不得碗看上去似乎有污垢,忍者洁癖和饥饿,一口接一口的喝着。
不用看,她也知道又换了个世界,穿越已经成了习惯,没什么好惊讶的。
在后来的日子,陆云心也知道了姐姐有个叫小福子的小名,她看见了白天不着家的父亲二强子,以及长得不咋样的原主妈妈。
她发现这家人都很忙,两个弟弟经常跟着院子里的小孩捡煤,捡来的煤全攒起来,堆在床角,有一麻袋就换成钱。而小福子姐姐找活计,接些糊火柴盒的小手工。
陆云心带病,病怏怏地跟着糊,没办法,家里太穷了,连饭也吃不饱,若让她躺着看家中的人忙进忙出,实在做不到。
根据周围人的模样穿着,她发现这是国民时期,听着大杂院中的人们交谈,从话里中,便知道了这是北平......
病慢慢地好起来了,熬过了疾病,活了下来,家中的人也松了口气,说话的语言也带了点愉悦的味道。
又是晚间,一家人围着火炉坐着,火炉被封了,用的是煤面加黄泥土混合揉砸而成湿煤,这种湿煤十分禁得住燃烧,晚上添一回就可以管到天明。
二强子叼着烟杆,咂咂嘴吸了口烟,脸上带着笑容:“今个运气好,拉了个大爷,那大爷出手阔气,抓了把钱给我,还不用我找零钱,就急冲冲走了,好像有什么急事。”
听了这话,原主的妈妈(为了方便,以后就称她为二强嫂,大杂院中的人都这么称呼她的。)笑逐颜开,糊盒子的手没停下,抬起头就说:“太好了,这下明天可以买点米面,缸中的面粉都见底了,再买点红薯凑合着添肚子。\"
然后在心里盘算着要买多少米面,多少斤红薯,哦,衣服呢,算了,身上的还可以接着穿,花点钱到布店买些剩下的布条,用来缝补磨破的衣-->>洞......
小福子低着头没说话,家中的事还轮不到她做主,想跟娘说说,要不要买点精粮做点好的,给小妹养养身体,这次小妹命大,算是活下来了,没钱治病,熬过来的,又没粮食养着,身子骨看上去没以前好了。
等爹不在身旁的时候再说吧,爹知道了,肯定又说没那么精贵,还不如多买点红薯呢,就是买来粮食了,他肯定也只顾着两个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