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砖瓦水泥砌成的一居室是小北庄当地农户自建的,当地多见自建贴面楼、握手楼,小平房倒不多见。屋主建成后出租给了一对外来打工的夫妻,两人又私下做隔断转租出去,辗转租给了“三七”,除了一张字据和几张现金之外什么都没留下。
“凶手行凶后,用事先准备好的电线捆绑尸体,装进编织袋,然后用漂白水和洗涤剂泼遍了地板和墙壁。这样的话一方面漂白水会迅速清洗掉现场血迹,即便有人进屋查看也能稍作掩盖;另一方面次氯酸会和鲁米诺溶液发生反应,导致即便现场没血,鲁米诺也照样发亮,从而干扰刑侦人员的判断。”
“但是呢,次氯酸在干燥环境中几天就挥发了,所以我们现在做鲁米诺的时候发光氨反应还是很剧烈,可以看到地上、墙上溅满了大片喷射状血迹,墙缝那边还有没清洗掉的几滴。”老饶指指墙角两个痕检员,正聚精会神用光束做反向延长模拟血迹喷溅形态“待会让他们提取样本跟被害人做个对比,但综合各项线索来看,基本就是案发现场没跑了。”
步重华其实已经隐隐有了预感“所以你说的太干净了是指”
“对。”饶科长说,“没有手印,没有脚印,没有牙印,没有任何属于凶手的生物证据。厕所马桶和纸篓都干干净净,初步勘察没有体液遗留,根据被害人毫无反抗伤的情况来看我估计凶手也没有在作案时受伤流血。总而言之,干净得吓人。”
我不介意让警察知道我在这屋里杀了人,你们知道我杀的是谁,你们也知道我是怎么杀的,但你们永远不会找到我的名字。
现勘来来去去,屋子里到处挤着人,这方寸之地却陷入了一片沉寂。
“根据刁建发、李洪曦、那对转租打工夫妻描述的嫌疑人画像出来了吗”半晌步重华低沉问。
“画出来了,正发给市局专家做完善。”饶达小心观察着步重华的反应,生怕在这岌岌可危的状态下一个不小心触到他的爆发点“一旦确认我们就可以发协查通告,只要只要”
只要警方能查出那个代号“三七”的凶手叫什么名字,否则仅凭一张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的素描像,可能只有嫌疑人他亲妈亲老婆才能认出来。
“我知道了。”步重华摆了摆手,淡淡道“你忙你的吧,我自己再看看。”
饶达庆幸自己逃过了直面步支队长怒火的危机,赶紧去忙活了。
步重华站在忙碌的人群中,向周围望去。
“三七”租下这间屋子纯粹只是为了杀人,他事先准备好装过氮肥的编织袋,并且在杀人后拿着陈元量的手机跑到几十公里以外的化肥厂去留下基站信号交换记录,这一切都说明了他作为一名凶手可怕的反侦察能力。如果不是吴雩发现电线新旧程度不一样,如果不是步重华用包漆褪色程度圈定抛尸距离半径,这个犯罪现场可能在未来几年中都不会被警方发现。
那么当这名训练有素的凶手全副遮挡,连马桶里的尿液残留、连个胶渍手印都没留下的时候,警方从哪里提取他的
更荒诞的是,即便将来因为其他犯罪抓住“三七”,检察院用什么证据来公诉他曾经进入过这个犯罪现场
“吴雩”
吴雩正站在墙角那两个痕检员身边,看他们对着墙上的血迹指点“你看啊小吴,当血滴以倾斜角度撞击平面的时候,痕迹长度与倾斜角度或血迹移动速度是成正比的,受力越大血滴越小当我们用光束重建现场时,要注意反向延长后的目标高度比实际偏高,这是因为血滴的喷溅轨迹呈抛物线运动,距离越远误差越大”
“吴雩”步重华加重语气。
“谢谢您啊,”吴雩向两个痕检员大哥道了谢,快步走来“怎么了领导”
步重华望了眼周围同事,低声问“你不是说让我教你破案么,怎么调头找别人去了”
吴雩一愣,“原来你也会血迹模式分析”
步重华说“虽然我不”
“真了不起”吴雩没听清,由衷赞叹道“不愧是你,什么都会”
“”
步重华低头清了清嗓子,神态自若道“当当然会,这有什么难的回头我教你。”
吴雩望着领导的眼神简直熠熠生光,刚一张口要问什么,步重华立马打断了他“现在不是教这个的时候。这屋里什么生物识别证据都没留下,你陪我去屋外走一圈看看。”
屋外是灰尘飞扬的泥土路,家家户户房门都紧闭着。十几岁小孩光着脚互相打闹吆喝,远远跟在他们身后,好奇地探头探脑,整个城乡接合村都沉浸在怪异又兴奋的气氛里。
“这儿也不修个路,”吴雩用拳头捂着嘴咳了两声“这呛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