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忙道:“那是当然,多谢韩先生。”
李徽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母亲要见顾氏主家的人,还需要用这种手段,真是亲疏有别。同姓同宗不如这些外人。看母亲这熟练的样子,显然这已经是一种风气。母亲在来之前便已经准备好了钱袋打发这些人了。
而韩庸这些主家身边的管事自认居然收人钱财办事,这也让李徽对顾家生出了不好的观感。显然是顾家主人识人不明,身边有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好?
见李徽站在一旁皱眉发呆,顾氏低声道:“徽儿,一会见了叔父,记得恭敬行礼,不要多言。娘来求他,就算他没有答应,你也不可多言。明白么?”
李徽点头道:“孩儿明白。”
没过多久,那韩庸回到厅前,沉声道:“李家娘子,你们且随我来。”
顾氏连声道谢,招呼李徽跟随韩庸从厅旁过道往后行去。大厅之后,又是一片花木茂盛的院落,比之前院虽小些,但布置的更加的精致。
一条青砖道通向二进花厅,三人来到厅侧,韩庸停住脚步,沉声道:“在此候着,东翁正在和人说话,我已禀报他知晓,一会空了便叫你们进去。”
顾氏低声道谢,拉着李徽站在二进花厅东侧的树荫下站着。韩庸自己进了花厅之中去了。
时近中午,阳光炙热照着地面,院子里蝉声呱噪,更增炎热之感。母子二人虽然站在树荫下,等待着传唤。在吵闹的蝉声中,时间似乎极为漫长,炎热又令人难以忍受。
李徽心中叹息,这便是穿越之后的日子么?母子二人站在这里等待着别人的召见。卑微的如同尘土。在以后的许多年里,李徽都记得今日的情形。这是他穿越以来第一次直观的感受到卑微和屈辱的时刻,也正是从此刻起,激起了他的斗志。
二进花厅里,两名男子正在说话。李徽并不想听,但是他们说话的声音实在很大。
“惔儿,情形有些不太好啊。上午,我去了东湖庄子上瞧了,禾苗都快干死了,有几片田地里都的禾苗跟枯草一般,点把火都能烧起来。天若是再不下雨,那可要出大事了。今年咱们顾家要受巨大的损失了。哎,实在令人心焦啊。”一个苍老的男子声音道。
此人正是顾家南宅的主人顾谦,他口中的惔儿便是顾谦的儿子顾惔。
“阿爷,确实如此。东湖庄园是咱们顾家最好的庄田,现如今近万亩良田受旱,确实让人心急如焚。莫若命佃户们从澹台湖取水救苗,应该可以缓燃眉之急。”顾惔躬身说道。
“澹台湖水位见底,如何取水?”顾谦皱眉道。
“这个……没办法阿爷,只能让佃农们从湖底担水浇苗了。虽然是笨办法,但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不然没有别的办法能够取水。”顾惔沉声道。
“担水浇苗?这是什么糊涂主意?澹台湖湖水见底,湖心确实有些水,但是光是从湖心走到堤岸上,便有两三里路。再挑到各处的田地里,来回一趟走五六里,管什么用?浇下一瓢水,转眼便干了,累死庄园佃农也是无用。你这主意可不太高明,听着叫人生气。”顾谦摇着折扇道。
顾惔有些尴尬,躬身道:“阿爷,我也知道这办法不好,但有什么法子呢?老天爷不下雨,那也没办法。阿爷莫要着急,总会想到办法的。”
顾谦叹了口气道:“惔儿,我也不是要数落你,只是家主将田庄事务交给我来管,我却不能管好,如何向家主交代?少家主听闻大旱之事,写了信回来特地叮嘱我要解决此事。我怎能不心焦?”
顾惔道:“可是老天爷不下雨,又当如何?总不能怪到阿爷头上吧?”
顾谦摇头道:“惔儿,你不懂。今年非同往年。桓大司马四月里从姑塾出兵北伐,你该知晓吧?大军一动,粮草物资便要消耗的不计其数。少家主向桓大司马上书,愿供给粮草五万石以资军粮。若是今年稻米绝收,影响颇大啊。三吴乃我大晋产粮之地,如今遇到大旱,到时候筹措不及,家主岂非食言于桓大司马?”
顾惔皱眉道:“阿爷,不是儿子多嘴。少家主为何要主动供给桓大司马军粮?桓大司马北伐,军粮自当朝廷供给,咱们顾家何必淌这趟浑水?要士家大族供给军粮,那也该是他们北方侨姓士族主动去做。我江南士族被他们打压成什么样子了?却还主动供粮?此为何理?”
顾谦皱眉看着儿子,叹道:“这一点你看不明白么?正因为我江南士族如今境遇不佳,才要这么做的。大司马北伐,乃大功业。这件事上,我们必须支持,北伐取胜,我顾家也有功劳。得到大司**嘉许,我南方士族才有翻身之日,明白么。罢了,这道理一时跟你也说不清,你志不在此,跟你说了也没用。总之,不光我顾家,吴郡陆家也主动供给军资,都是为了门户所计。”
顾惔道:“儿子愚钝,一时难明。听说百姓们都在求雨,或许老天爷慈悲,明日下一场豪雨缓解旱情也未可知。”
顾谦叹息一声,似乎是自言自语的道:“靠着老天爷慈悲么?怕是渺茫啊。”
厅外,李徽断断续续的将厅内之人的对话听在耳中。对于旱情,李徽自然是知道的。但是李徽其实对后面听到的话更感兴趣。
顾谦亲口说了桓大司马四月北伐的事情,这也印证了自己脑海中的记忆。李徽记得,东晋桓温三次北伐,最后一次便是太和四年四月出兵攻前燕。这一切都同真实的历史吻合。
李徽也真真切切的相信自己确实是穿越在东晋太和四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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