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潇终于察觉到她的异样,定定看她,问:“你怎么了?”
姜姮嘴唇干裂,看他的样子都是模糊的,她没说,抬起手挡住自树叶间隙流血泻下的刺目阳光。
阳光落到她的脸上,将白皙面庞照得近乎透明。
梁潇看得不安,但又舍不下脸,现在原地冷颜看她,硬邦邦道:“你若是不想跟我说话就直说,犯不上装出这么一副样子。”
姜姮冽然一笑,身体轻轻摇晃,纤弱欲倾。
她勾唇反问:“你让我认错,我错在哪里?我哪句话说得不对?”
梁潇怒极反笑:“哪句话不对?在你的心里,我竟是这样的吗?”他步步靠近姜姮,锦靴踩在落枝碎花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他昨夜一夜未眠,脑中反复回想宴席上姜姮质问他的话,如魔音嗜咒,风刀雨剑,不断割剐着他的心。
他想不通,为什么她可以轻飘飘说出这么伤人的话,在她的心里,他已然是她的仇人了么?
梁潇霍然伸手,拢住姜姮的腰,摁压下她所有的反抗与不情愿,凑至她耳畔道:“姮姮,你不能这样,这太伤人了。”
姜姮只觉那股晕眩更重,沉沉袭来,几乎快要抵不住朝前往梁潇的怀里倒去。
梁潇未曾察觉,犹怅惘情深地蹭着她的耳廓:“我知道我从前做得不对,可我已经在尽力弥补了,你感觉不出来吗?我在用尽全力地爱你,我……”他略微茫然:“我还是做得不好吗?哪里不好,你说出来。”
姜姮无言,唯剩深深的疲累。
梁潇兀自嗟叹:“我不知道该如何去爱一个人,因为从小就没有人爱过我,姮姮,你会爱人吗?你可不可以教教我?”
姜姮将他推开,尽量憋气不去嗅他身上的醇郁檀香,将头撇开,轻轻一笑:“很好,你不会爱人,现在我也不会了,我们都不会了,那不正好省事吗?”
蹉跎至此情此状,姜姮只觉得讽刺。
彼此相爱时,总是瞻前顾后患得患失,哽在喉舍难以说出口。不爱了,反倒可以轻易而举说出这个字。
梁潇拧眉,握住她的手,想再靠近她,却见她在自己面前倾然倒下,唇色青紫,脸上一点血气都没有。
他脑中一嗡,忙抱起她快步奔出桃林。
梁玉徽还守在桃林外,见这情状,吓得魂飞魄散,忙上去问:“兄长,你干什么了?你把姮姮怎么了?”
梁潇脸色极难看,瞥了她一眼,径直吩咐姬无剑:“去请医官,要快,直接把人带去寝阁。”
说完,他也不跟梁玉徽啰嗦,直接抱着姜姮回寝阁。
黛色罗帐翩然垂落,自帐下伸出一只纤细素手,医官小心翼翼地诊脉。
梁潇在榻前来回踱步,不时停下看一看帐中的姜姮,她躺在榻上沉沉入睡,锦被上露出一截细颈,白皙消瘦,有伶仃脆弱之感。
他的心砰砰跳着,不安愈深。
医官战战兢兢诊了一炷香,终于释开眉头,起身朝梁潇揖礼,笑道:“殿下,是喜脉,摄政王妃有孕了。”
梁潇懵了一瞬,呆愣愣看他,半天没回过神。
医官恐他没有听清,再度躬身,拔高声调道:“殿下,王妃已有一个半月的身孕了。”
还是梁玉徽率先反应过来,忙拂帐出来,轻扯梁潇的衣袖,娟秀眉宇间尽是笑意:“兄长,你听见了吗?嫂嫂有孕了。”
姜姮便是在这一句话中迷糊醒来。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亦或是在梦中,乏力地撑身坐起来,目中犹有濛濛水光,不可置信地隔帐看出去,声音沙哑:“玉徽,你刚才说什么?”
医官下去开单子煎药,梁玉徽干脆让侍女把罗帐束起,欢天喜地地坐到榻上,握住她的手,喜道:“姮姮,你有孩子了,你要做母亲。”
姜姮如遭重锤,身体止不住的哆嗦,神情呆滞地呢喃:“不可能,这不可能,我应时喝药了啊……”
梁玉徽终于察觉出异样,呆呆地看姜姮:“姮姮,你不开心吗?”
她欲要再问,梁潇已经走至身侧,抬手轻抚上她的肩,缓声道:“玉徽,你先回去吧。”
他从震惊喜悦中走出,意识到眼前还有一道关隘要闯。
玉徽和侍女悉数退下,偌大的寝阁中只剩他们两人。
姜姮坐在榻上,抬眸看向梁潇,目光冷如冰。
他在她的注视里弯身坐在榻边,伸手**她尚平坦的腹部,声音温柔似水:“姮姮,这是我们的孩子,融合了我们的骨血,正在你腹中一点点长大,你要做母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