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杉经常会思考,如果没有被师父收养,他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子。
一个有着先天性缺陷的婴儿,被丢弃在医院门口,或许会被送到警察局,或许无人在意,冻死在冬天的街道边,又或许,被留在福利院,因为疾病不被任何人带走,在那里独自长大。
无论怎么想,大多都是一些不太美好的可能,如果每个人真的都待价而沽,南杉知道,他应该属于十分低廉的品类。
所以他总是认为,自己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遇到了师父,被他收留下来,成为所谓的“关门弟子”,因此,他对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或事都没有执念,没有要求,没有嫉妒,因为那些本来就不属于他。
但一个外表看起来就很悲观的人,只会给周围的人带来负面情绪,南杉很清楚,所以他整日整日挂着笑脸,也习惯性这样笑下去。
本来可以一直这样伪装下去,可他的师父得了重病,而他根本拿不出那笔钱去治疗,看着师父的病一天天加重,他只能去圣坛冒险。
拿到第一笔圣币积分回到现实,让师父住进医院的时候,南杉就什么都不怕了,他知道自己必须要这样闯下去。
在圣坛里,他更是见惯了人心险恶,直到他遇到安无咎一行人,尤其是吴悠。
一个小朋友,竟然来到这么危险的地方,还看起来这么沉着和安静,一下子就吸引了南杉的注意。他把装着救命药的针剂交给对方,其实也不完全安心,但他知道,如果连小朋友都不能救他,那可能就没有别人了。
这个小孩果然救了他。
当南杉知道,原来吴悠和他的经历相仿时,不得不承认,他的确产生了微妙的共情。他一眼就看穿了吴悠坚强外壳下的脆弱和迷茫,但并没有拆穿。
他被抛弃,是因为他没有价值,吴悠被克隆出来,是因为他的心脏有价值。
这些生死之交让南杉故意伪装出来的轻浮渐渐沉下去,逐渐露出他原本的样子。
连南杉自己都不知道,他对吴悠的感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一样的,但他的确变了。
死亡是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斩下,他只能把喜欢变成保护吴悠的勇气,随时准备为他赴死。
回到和平的现实,他反倒退缩了。
这个孩子的未来多美好啊,有着万千可能,为什么一定要局限在他手中呢。
身处吊桥中的两个人,一旦离开那个危险的地方,还会心跳加速吗?
吴悠就站在他眼前,握住他的手腕,直视着他,眼中有什么在晃动,看起来让人无法拒绝。
南杉也的确拒绝不了,他上辈子这辈子都说了很多谎,全都是笑着说的,可现在,他笑不出来,也无法说谎搪塞吴悠。
“你又不想说了?”吴悠的眼睛有些湿润,像执着的小狗。
他看不到自己的眼神,所以认为自己可能不太讨喜,或许南杉就是随口一说,他们这一次重生,没有任何过去的记忆,这二十多年,南杉或许已经遇到了他喜欢的人。
吴悠甚至不能确认,之前的南杉真的对他有不同的感觉,还是把他当做一个弟弟来看待。
这些都是未知,他已经受够了在未知里摸索,恢复记忆的第一个瞬间,他就想寻求答案。
但南杉始终不开口,好像根本不记得当初所许下的承诺。
吴悠越想越觉得难过,眼眶酸涩,侧过了头。
雨似乎没有要停的意思,水线顺着广告牌的边缘淌下来,但太阳也不走。
怪异的天气,就像他们此刻矛盾的心。
吴悠松开了手。
“怎么了?”南杉靠近了一步,偏过头,“你不开心了吗?”
“没有。”吴悠吸了吸鼻子,转过脸,“你不想说的话,我先回家了。”
“我不是不想说。”南杉伸出手,扶住吴悠的肩,下意识想留住他,“别回家。”
吴悠抬眼看向他,没有流眼泪,但眼尾发红,很倔。
南杉根本舍不得他露出这种表情,但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我可以抱你吗?”他脱口而出。
吴悠还是那样看着他,像只被丢弃的小狗,可怜又倔强地回到主人面前,但一声也不叫,假装自己根本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