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身材矮小的女人,脸上绑着黑纱,瘦地跟鸡爪一样,一只手放在卖鸡蛋的篮子里,另一只手,则拿了一个鸡蛋,像吊钟一样摇摆着,吆喝着谁要她的鸡蛋。
她虽然这么解释了,但给我感觉还是不好。
“要鸡蛋吗?”她忽然走近了我,那脚步好快,我都没反应过来,就能感到她的气息。
这是一股让人沉闷的气息,好像她是一座封闭的大缸,一接触你,就把你死死地扣在里面,喘不过气来。
我眉头一触,眼都皱了起来,身上的毛孔,张开了一个个小的缝隙,不断地渗出汗水,脚步也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
“你后怕什么,这鸡蛋又不贵,来,一元一个。”她笑了起来,遮在脸上的纱布一动一动。
我试图看清她的脸,但被她遮地严实,就怎么也看不清。
我挤出一点笑容出来:“不,不要了,我没带钱。”
“这个,不是吗?”她指了指我的口袋,锁匠给我的一百块正露了个角在外面。
有些尴尬,我就掏出来,说,那你给我一些吧,拿十个。
这些鸡蛋就算买来了,我也不会要,但这会儿除了这个方法能摆脱她外,我也不好直接就溜走。
其实,我的心头一直有另个声音,在催使着我留下来、留下来看一下。
“给。”女人不慌不忙地从篮子里拿出十个圆滚滚的鸡蛋,然后用袋装上,再把那一百块塞给我,说,“家里鸡蛋多,吃不完,这次,就送给你吧。”
我点点头,把袋子拿过来,一个个鸡蛋像会动的婴儿一样,在里面相互碰撞着,下意识地,我就去摸了摸,鸡蛋竟然有些烫。
但明明,这些都是生鸡蛋。
我想马上就拿起一个拆了,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但女人像猜到了我的心思,用拉长的调子告诉我,别敲,它们还要煮一煮,才能吃。
“额……额。”我尴尬地笑笑,口里一阵阵地咬合着,然后,脚就往旁边挪。
女人像知道我要走一样,我走一步,她就往前靠一步,瘆人的寒气一步步紧逼着,我都有被人逼到绝境的感觉了。
不,不能这样!我使劲地扳了一下手指,鼓足了勇气,把女人的黑纱一掀。
她好像是料到了我这个动作,也不惊恐,也不尖叫,只平静地看着我。
但,但我受不了啊!那是一个无脸的面孔啊。她直直地望着我,好想一团面粉涂在了上面一样,上面还盯着些白孔,吓得我心脏差点都蹦了出来。
我赶紧跑,赶紧跑,把上辈子的力量都甩了出来,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往哪儿跑着,直到跑到终于看不见那个卖鸡蛋的女人了,我才喘着粗气,拍了自己的胸口说,好了,好了,脸上大汗淋漓。等冷静下来,我想,她,她不会真的是半年前,在村头卖鸡蛋的那个女人吧?
我想到爷爷在看了她后,身体就没再好过,心里就一阵揪心。我怕,我也会这样。
这个女人到底是谁,她,她,怎么没有脸?我,我是看错了吗?这会儿,我的脑子跟塞了几百个鸡蛋在里面一样,一片模糊,只顾着跑,跑。